《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古希腊启蒙的棱镜 《普罗米修斯》,彼得·保罗·鲁本斯,1636年 Share Tweet几千年来,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的《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 Bound)以其人类进步和反抗压迫的信息激励着革命者。在这篇文章中,杰西·默里·迪恩(Jesse Murray Dean)探讨了该剧的主要主题、写作的历史背景以及它对当代的影响。(译者:圣茹斯特)本文同时发布于革命共产国际(RCI)官方中文电报频道: https://t.me/imt1917zh古希腊启蒙运动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时期之一。政治、思想和文化革命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爆发并交织在一起,堪比15和16世纪的文艺复兴以及18世纪的启蒙运动。雅典是公元前5世纪和4世纪希腊世界的中心,以其哲学家、科学家和民主人士以及独创的新艺术形式——戏剧而闻名于世。民主宪法确立后,雅典戏剧节进行了重组,成为新民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伟大的雅典戏剧诗人创作戏剧的目的是参与和发展社会的思想。公元前5世纪埃斯库罗斯创作的悲剧《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是这一非凡时期的代表作。新雅典民主社会中流传的最先进的政治和科学思想,通过这部现存希腊悲剧中最宏伟壮观的作品表现了出来。它不仅是那个时代的一部伟大作品,而且还引起了历代社会最进步人士的共鸣。赫西俄德和埃斯库罗斯该剧的情节主要取材于公元前8世纪赫西俄德史诗中的普罗米修斯神话。雅典的观众应该对赫西俄德的作品非常熟悉,这部作品与荷马史诗一起,被认为是古希腊人最接近《圣经》的作品。在赫西俄德和埃斯库罗斯的版本中,以宙斯为首的奥林匹斯众神新政权最近击败了以宙斯的父亲克洛诺斯为首的旧神泰坦军队,取得了政权。在宙斯统治初期,旧秩序中的泰坦巨人普罗米修斯从众神手中盗取了火种,并将其藏在茴香茎中,带到了人类身边。为此,宙斯惩罚普罗米修斯将他绑在俯瞰大海的悬崖上。由于普罗米修斯是不死之身,他将永远留在这里受苦。在埃斯库罗斯手中,这一素材的发展方向与赫西俄德的神话不同,提出了一种全新的世界观。赫西俄德的《神谱》和《作品与日》将宙斯战胜克洛诺斯表现为秩序战胜混乱。虽然宙斯严厉易怒,但他最终是睿智和公正的,他用坚定而公正的手统治着宇宙。普罗米修斯是一个聪明的流氓,他试图智取宙斯,但失败了,并承担了后果。而埃斯库罗斯笔下的宙斯则是一个非法的篡夺者,是残暴独裁政权的首领,他压抑而专横地行使着自己的权力。普罗米修斯则被塑造成一位英雄烈士,不是因为调皮捣蛋而受到惩罚,而是因为反抗暴君、拯救人类而受到惩罚。在当代雅典人看来,这种政治框架是明确的,也是中肯的。普罗米修斯与宙斯的斗争同时呼应了导致雅典民主制度建立的阶级斗争,以及当时对民主制度的持续挑战。暴君宙斯埃斯库罗斯创新性地运用新的戏剧艺术形式来表达自己的理想。雅典人认为他是第一位伟大的悲剧大师,随后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亚里士多德将使用第二角色的创新归功于他,这大大增强了对话的作用,从本质上开创了戏剧这门艺术。宙斯政权的本质在开头描绘捆绑普罗米修斯的场景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他被束缚在“大地边缘”[i],永世经受风吹雨打。赫淮斯托斯是奥林匹斯山的铁匠之神,也是宙斯的儿子,在宙斯的随从克瑞托斯和比亚(分别是力量和原力的化身)的指挥下,他被迫违心地执行了这一痛苦的程序。惩罚的原因是要打垮普罗米修斯,让“【他】接受教训,从此服从宙斯统治,不再爱护人类”[ii]。因此,开头几行明确表达了反抗专制主义的主题以及开明人文主义的新思想。随后,被捆绑的普罗米修斯一直固定在舞台上,成为全剧的焦点,体现了宙斯政权的痛苦。戏剧运动该剧明确的政治框架受到许多古典主义学者的批评。例如,奥利弗·塔普林(Oliver Taplin)称该剧“宏大而空洞”,他说“作为反抗暴政和破坏势力的浪漫主义愿景,这一切都很好,但作为戏剧就不好了"。这些批评显然是站在阶级立场上提出的,因为该剧实际上承载了一个高度紧张的戏剧运动,通过这个运动提出了各种观点。一开始,普罗米修斯似乎被彻底击垮,沦为一幅可怕的苦难图景。然而,在普罗米修斯依次被不同人物拜访的一系列情节中,人们慢慢发现,普罗米修斯实际上掌握着宙斯灭亡的关键。随着背景故事的逐渐清晰,我们了解到普罗米修斯知道一个秘密的预言,即一个被宙斯受孕的无名女子将生下一个比他父亲更强大的儿子。因此,对普罗米修斯的捆绑不仅是对他对宙斯所犯罪行的惩罚,也是在酷刑下套取预言细节的一种手段。如果宙斯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他就可以避免预言的发生。因此,宙斯的命运实际上掌握在普罗米修斯的手中。这几乎可以肯定是埃斯库罗斯的独特之处。随着剧情的发展,普罗米修斯变得越来越大胆和挑衅。几乎在不知不觉中,该剧从一幅痛苦和悲惨的画面转变为不可阻挡的力量与不可移动的物体之间的宇宙碰撞。不屈不挠的普罗米修斯剧中的其他人物都承认宙斯的暴虐本性,普罗米修斯却是唯一坚持反对他到底的人。旧时的海神,俄刻阿诺斯(Oceanus),如今在奥林匹斯政权中被波塞冬取代,出于同情拜访了普罗米修斯。然而,他给普罗米修斯的建议却是一个懦弱的实用主义者对政权的默认。俄刻阿诺斯提议在普罗米修斯和宙斯之间促成交易,这样普罗米修斯就可以像其他许多古老的神一样与政权共存。然而,普罗米修斯对这一想法嗤之以鼻。海神的女儿们,俄刻阿尼德斯(Oceanids)拜访了普罗米修斯,并与他一起留在舞台上,充当了剧中的合唱团——这是所有希腊戏剧的特色,由一群表演者组成,她们随着音乐载歌载舞,并与其他角色互动。虽然他们对普罗米修斯表示怜悯和同情,但对宙斯的恐惧使他们变得残缺不全。他们反复质疑普罗米修斯的行为,感叹一切都无法改变。在全剧的最后部分,宙斯的使者赫尔墨斯,用普罗米修斯的话说,是“众神的走狗”,来到了普罗米修斯的身边,企图彻底击垮普罗米修斯。他威胁说,如果普罗米修斯不放弃预言,宙斯就会发动一场可怕的风暴,将普罗米修斯轰入山中,然后将他送入冥界。在“地狱之渊”度过漫长的岁月后,他将再次被捆绑在悬崖上—但对他的折磨将被进一步放大,因为宙斯每隔一天就会派一只鹰来撕咬并吃掉普罗米修斯的肝脏,由于他是不死之身,肝脏会不断再生。但普罗米修斯仍然不屈服:“……仇敌忍受仇敌的迫害算不得耻辱。让电火的分叉鬈须射到我身上吧,让雷霆和狂风的震动扰乱天空吧;让飓风吹得大地根基动摇,吹得海上的波浪向上猛冲,紊乱了天上星辰的轨道吧,让宙斯用严厉的定数的旋风把我的身体吹起来,使我落进幽暗的塔耳塔洛斯吧……”[iii]宙斯如约而至,掀起了强烈的风暴,天空和大海融为一体。赫耳墨斯告诉合唱团,他们应该离开,以免陷入普罗米修斯即将遭受的痛苦世界。但是,合唱团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为什么叫我做这卑鄙的事呢?我愿意和他一起忍受任何注定的苦难;我学会了憎恨叛徒,再也没有什么恶行比出卖朋友更使我恶心。”[iv]这出悲剧在最后表达团结的行动中落幕。因此,该剧以彻底摒弃妥协而告终,并大胆强调了激进民主派提出的新美德。古典主义学者伊莎贝尔·鲁菲尔(Isabel Ruffell)指出,该剧“似乎是激进民主理论萌芽阶段的结晶”。《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托马斯·科尔,1847年雅典民主的兴起雅典民主诞生于长期的阶级斗争。在此前的两个世纪里,古希腊世界一直存在着不满、内战和革命,这被称为“停滞”。就在几个世纪之前,希腊社会还处于人类学家刘易斯·亨利·摩根所描述的“野蛮的高级阶段”--几乎完全由农民组成,他们在社会上组织成氏族(gentes)和部落。公元前8世纪,希腊殖民探险的浪潮带动了贸易的增长,促进了商品生产和新货币经济的发展。由于商品主要是农产品,如橄榄、葡萄酒等,富裕起来的地主开始变得更加富有,他们侵占了越来越多的奴隶的剩余劳动。阶级分化开始加剧,从古老的外邦人组织中产生了早期形式的波利斯(poleis),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城邦”。在赫西俄德的时代,城邦是贵族制的,少数最富有的地主家庭垄断了城邦的领导地位。贫苦农民欠下了富人的债务,这些债务负担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开始失控,加剧了不平等和阶级怨恨。与此同时,一个新的商人阶层开始崛起,其中许多人并非贵族家庭的成员。到7世纪中叶,他们感到自己在社会中的经济地位日益重要,开始挑战贵族的世袭统治。贵族与“民”(demos)的问题被提出来,并发展到革命的程度。“民”是指除贵族以外的所有人,但不包括妇女和奴隶。希腊暴君的崛起引爆了这一动荡时期。他们背景各异,有时是贵族,有时不是,通过武力篡夺政治权力,以绝对权威管理国家。宙斯在剧中被明确称为“暴君”。这些非常普遍但相对短暂的暴政打击了贵族秩序,也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僵化。公元前6世纪,随着一人暴政的出现,许多贵族政体被寡头政体所取代,世袭统治被财产资格统治所取代。但在一些城邦,这一进程超越了寡头政治。在雅典、科林斯、梅加拉和锡拉库扎,民主派为自由人争取并赢得了不分财产的完全政治平等。在雅典,克利斯提尼(Cleisthenes)于公元前508年制定了民主宪法。然而,这仅仅是一系列漫长改革的开端,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这些改革扩大了民主,打击了贵族。但是,即使在民主运动取得胜利之后,贵族仍然大行其道,他们总是急于夺回统治权。雅典的四面八方还环绕着敌视民主的强大国家,其中最著名的是斯巴达和专制的波斯帝国。《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是反对任何政治倒退的斗争的一部分。该剧在民主价值观和任何暴政因素之间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界限——不仅是希腊暴君现象,还有贵族和寡头们主张的所有对政治权利的限制。剧中通过普罗米修斯这一英雄人物来捍卫在这场斗争中形成的革命理想。但该剧不仅仅是捍卫雅典的民主理想——它将这些理想与全新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联系在一起,并使之成为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希腊的启蒙运动就在《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的100年前,即公元前6世纪,哲学诞生于希腊城邦米利都(Miletus)(位于今土耳其境内)。在这里,人们开始首次尝试从理性的角度理解自然,而不再求助于神话和神灵。米利都哲学家从宇宙的起源和构成问题入手。随着哲学唯物主义的发展,新的科学领域在希腊世界迅速展开。生物学、自然史、机械学、气象学、制图学、地质学和医学都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公元前6世纪末,随着民主制度的兴起,研究自然的新思维方式被应用于社会问题。政治、道德、历史、语言学和逻辑学成为研究领域。科学和文化的蓬勃发展是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上的社会的产物,奴隶制允许社会特定阶层致力于智力活动,从而使生产力、技术和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将所有这些不断发展的新思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戏剧性的统一体。雅典学院,拉斐尔,1511年。在画面中心的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赫西俄德的“人的堕落”通过再次将埃斯库罗斯的戏剧与赫西俄德的诗歌进行比较,我们可以看到埃斯库罗斯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在赫西俄德那里,克洛诺斯统治着人的“黄金时代”——字面意思是“男人”(英文中“人”与“男人”同词—译者注),因为那时没有女人。人类生活在神圣的极乐世界,没有痛苦和劳动:“人们像神灵那样生活着,没有内心的悲伤,没有劳累和忧愁……肥沃的土地自动慷慨地出产吃不完的果实。”[v]田园生活的终结并不是宙斯掌权时造成的,而是在宙斯掌权之后,普罗米修斯的愚蠢行为造成的。宙斯掌权后,普罗米修斯被指派监督人类如何向神献祭。赫西俄德笔下的普罗米修斯是个狡猾的骗子,他想方设法骗取了宙斯和奥林匹斯众神最好的祭肉。作为报复,宙斯从人类手中夺走了火种,但普罗米修斯又把火种偷了回来,还给了人类,为此普罗米修斯受到了惩罚。为了惩罚人类对这一罪行的同谋,宙斯创造了第一个女人潘多拉:“匠神既已创造了这个漂亮的灾星报复人类获得火种……这类女人和会死的凡人生活地一起,给他们带来不幸……”[vi]宙斯于是捏造了一个装满邪恶的罐子,潘多拉打开罐子,所有的邪恶从此开始困扰人类。于是,人类开始逐级堕落,最终进入“黑铁时代”,也就是赫西俄德的时代,在那里,人们“白天没完没了地劳累烦恼,夜晚不断地死去。诸神加给了他们严重的麻烦。”[vii]人类进步的颂歌埃斯库罗斯的《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与其说人类堕落,不如说人类(赫西俄德中提到的“潘多拉”性别元素缺失)在过去不仅生活更加艰苦,甚至最初过着完全动物化的生活,完全被自然的力量所奴役。在这个版本中,普罗米修斯的火种礼物引发了人类对自然无休止和无边界的进步。在诗歌中最著名的颂歌之一中,普罗米修斯按时间顺序列举了人类进步的里程碑,这一切都始于他赠予的火种。首先,他解释说,人类并非总是拥有意识。在火种到来之前,我们像地球上的其他野兽一样生活,无法理解或改变我们的环境:“且听他们先前多么愚蠢,我怎样使他们变聪明,使他们有理智。……他们先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像梦中的形影,一生做事七颠八倒。”[viii]普罗米修斯接着描述了由于火的赐予而引发的人类进步。首先,我们学会了理解四季的循环,从而使农业得以发展。普罗米修斯接着列出了数学、语言、驯养动物、医学、航海和采矿,其中后两者在拥有海军帝国和富饶矿产的雅典尤为重要。他总结道:“人类的一切技艺都是普罗米修斯传授的。”[ix]但必须记住,普罗米修斯只给了我们火和希望的礼物,随后他受到了惩罚,再也没有干预,就像他在剧中早些时候所解释的那样:“我把火种偷来,藏在茴香秆里,使它成为人们各种技艺的教师,绝大的资力。因为这点过错,我受罚受辱,在这露天之下戴上脚镣手铐。”[x]在泰坦的最初推动之后,再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参与。只有人类和自然存在,我们的进步源于我们技术的提升和同时提升的心智能力。因此,这部戏剧提出了一种物质主义解释,即早期人类从动物界进化到文明。这些思想在当时以各种形式流传。例如,公元前6世纪的米利西亚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提出,人类和所有动物都起源于鱼类。公元前5/6世纪的哲学家色诺芬尼斯提出了一种无神论的人类发展观:“神灵从未在一开始就把所有事物告诉凡人,而是凡人在不断探索中发现更好的东西。”[xi]这部戏剧可能也在回响,或者本身受到了公元前5世纪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观点的影响,他认为人类手的发展是“人之所以是动物中最聪明的”原因。[xii]这种对人类进化中文心与身体之间辩证关系的深刻洞察在上个世纪得到了现代科学的验证。戏剧中的观点与当代哲学和自然科学中的许多思想有相似之处。通过将这些思想以神话戏剧的形式呈现出来,戏剧实际上提供了一种原创性,以整体统一的方式将这些思想综合在一起发展。象征艺术使得哲学、政治和文化思想能够在戏剧的各个组成部分中体现出来,通过戏剧媒介,这些思想可以相互互动、冲突和结合。例如,火可能象征着古希腊人称为“技艺”的概念,广泛涵盖了实践、手艺或生产的行为、技能或艺术。普罗米修斯的形象通常被认为象征着技艺。然而,如我们将看到的,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不仅体现了人类智慧的一个方面,而是整体的人的状态。“盲目的希望”普罗米修斯实际上给予人类第二个礼物:“盲目的希望”。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消极的东西,然而在剧中解释到,在克洛诺斯的时代,人类曾经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去。‘盲目的希望’的礼物剥夺了这一知识。海洋仙女们同意这确实是一个伟大的礼物,因为如果你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去,那么你实际上有理由去努力改善自己的处境。这也是赫西俄德版本的另一种变体。在他关于潘多拉的神话中,希腊神话中说希望也在包含人类一切恶行的坛子里。但当坛子被打开,所有的邪恶逃出来困扰人类时,希望却被困在了坛子里,没有逃出来,使他们感到“无望”。然而,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却赋予了人类希望,似乎象征着对未来的乐观以及抽象思维的能力。一方面,火和希望的双重礼物是人类一切进步的核心——我们提升生活的手段和动机。就此意义而言,希望代表了我们自我意志和努力改善生活的奋斗。另一方面,通过“遮蔽”我们对未来的神圣知识,我们现在被迫自己预测未来,从而发展了我们的推理能力。古希腊人用“理智”一词来广泛涵盖理性思维、理解、抽象化、概念化等。因此,普罗米修斯以其“希望”和“火”的礼物,代表了我们人性的一切方面——理智与技艺,理性与实践,科学与艺术,感性与思想。辩证的统一普罗米修斯对人类进步的颂歌并不是诗歌中的一个有趣插曲,而是其核心内容,为普罗米修斯与宙斯斗争中表达的政治主题增添了更广泛的维度。该剧提出了人类社会的所有方面都是通过斗争诞生,并通过斗争发展这一观点。宙斯象征着人类社会中的一切束缚,而普罗米修斯则代表着我们在与这些社会束缚以及自然力量的斗争中,创造性的精神、前进的动力和乐观态度。辩证的变化观将所有主题统一起来。但这不是随机、混乱的变化,而是创造性的变化,朝着进步的方向发展。普罗米修斯预言了一种似乎难以想象的事情,即现状将转变为其对立面:“等宙斯碰上了这场灾祸,他就会明白做君王和做奴隶有很大的不同”[xiii]这种宇宙处于不断变化中,由斗争推动的观念,令人想起公元前6世纪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思想,他是辩证法的创始人。在一个片段中,他说:“荷马说:‘愿神与人之间的斗争消失!’这是错误的,因为如果他的祈祷被实现,宇宙将不复存在。”[xiv]这种将变化和矛盾(‘斗争’)视为现实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概念,是一种深刻的真理,并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从多个角度得到了明确的表达。埃斯库罗斯将这种辩证的世界观充满了自赫拉克利特时代以来发展的新的政治和科学思想。《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被广泛认为是一个三部曲的一部分,就像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提亚》(Oresteia)一样,尽管其他两部剧作遗憾地失传了。然而,考虑到我们对埃斯库罗斯其他作品的了解以及当时雅典社会的性质,最后一部分可能会描绘普罗米修斯和宙斯的某种和解。必须记住,尽管雅典是一个民主国家,但它仍然是一个阶级社会。公民实际上只是人口中的一小部分。只有雅典男子是公民——外国人、奴隶和所有雅典女性都没有政治权利。公民团体本身也按阶级划分。虽然所有公民都有政治平等,但并没有经济平等的假装。因此,有一层富裕的民主派可能不希望进一步的动荡。为民主而进行的革命斗争是必要且英勇的,但现在需要大家冷静下来,开始工作。因此,所谓的普罗米修斯三部曲的妥协结局可能反映了这种情绪。然而,《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本身并没有揭示雅典社会中的保守派。尽管这部剧确实是特定时间和地点的产物,但它大胆地倡导反叛、自由、人类进步和启蒙,远远超越了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在欧洲的民主革命时期强烈地引起了艺术家和激进分子的共鸣。革命性的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珀西·雪莱写了自己的《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的续篇,名为《解放的普罗米修斯》,其中没有妥协,我们看到了朱庇特(宙斯的罗马名)统治的终结。在他诗的前言中,他总结了这一年轻且乐观的艺术家阶层的情绪:“……我反对以如此软弱的结局来和解这位冠军与人类的压迫者。……普罗米修斯可以说是道德和智力自然的最高完善的典型,由最纯洁和最真实的动机推动,朝着最崇高的目标前进。”年轻的歌德接受了《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中的许多思想,甚至写了一首名为《普罗米修斯》的诗,可以最好地描述为对无神论的号召。贝多芬创作了芭蕾舞剧《普罗米修斯的生民》,颂扬人类走向启蒙的历程。卡尔·马克思也受到了这部剧的启发。他称埃斯库罗斯为他最喜欢的诗人,并在他的著作中多次提到普罗米修斯。在他的杰作《资本论》中,马克思写道,资本主义生产“把工人钉在资本上,比赫斐斯塔司的楔子把普罗米修斯钉在岩石上钉得还要牢。”[xv]这里特别有趣的是,对于马克思来说,不再只是自然或政治暴政,而是资本主义体系本身的法律在压迫人类。然而,正是这种暴政推动了工人阶级朝着推翻它的斗争。今天的普罗米修斯如今,剧中的思想被玩世不恭和悲观的学者所歪曲,尤其是在所谓的“左翼”中,他们用“普罗米修斯主义”一词讽刺性地指代对革命或科学的天真信仰。这不过是资本主义衰败时代的小资产阶级无力感的表达。事实上,工人阶级继承了被压迫者在历史上对抗压迫者的普罗米修斯斗争。本主义不仅是生产的障碍,也是文化、哲学、科学和人类整体发展的束缚。与丰富的物质资源、技术等一起,还有丰富的思想、艺术和文化遗产,这些遗产是人类几百年来发展的成果。就像古希腊人与贵族的斗争以及资产阶级激进分子与封建领主的斗争一样,工人阶级对资本主义的斗争与新的启蒙运动息息相关。通过接管由资本主义积累的巨大生产力,工人阶级可以第一次将人类带上真正自由的道路。“捍卫马克思主义”网站(marxist.com)是革命共产国际(RCI)的全球网站。我们是一个为世界各地社会主义革命奋斗的革命马克思主义组织。如果您认同我们的理念并有兴趣加入我们,可以填写“联络我们”的表格,致信webmaster@marxist.com,或私讯“火花–台湾革命社会主义”脸页,谢谢!注释【i】埃斯库罗斯,《古希腊悲剧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268页【ii】Ibid., 同上【iii】Ibid.,第296页【iv】Ibid.,第297页【v】赫西俄德,《工作与时日》,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31页【vi】Ibid., 第81页【vii】Ibid., 第32页【viii】埃斯库罗斯,《古希腊悲剧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280页【ix】Ibid., 第281页【x】Ibid.,第271页【xi】Quoted in P Curd (ed.), A Presocratics Reader, Hackett, 2011, pg 34,译者译【xii】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全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337页【xiii】埃斯库罗斯,《古希腊悲剧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293页【xiv】Quoted in J Burnet, Early Greek Philosophy, Adam and Charles Black, 1908, pg 150 ,译者译【xv】马克思和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4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