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一封革命共产党寄给左翼人士的回信

就在丹麦革命共产党 (RKP) 成立前夕,雷诺特·博施(Reinout Bosch)在Solidaritet.dk上为我们的新党写了一封问候信。因此,我们在此向雷诺特以及所有忧郁和悲观的左翼人士致以问候。(本文最初以丹麦语发表于 marxist.dk,译者:Danny)

[本文发布于革命共产国际(RCI)官方电报频道:https://t.me/imt1917zh]

雷诺特·博施——他是今年夏天团结名单(Enhedslisten/De Rød-Grønne,团结名单/红绿联盟)欧洲议会选举的候选人——在致辞中赞扬了革命共产党的“招募活动”和我们的成员增长,并深情回忆起多年前在我们组织中的时光。

我曾与雷诺特在政治活动中共事,在印象中他是一个友善的左派人士,人缘很好。但雷诺特的来信恰好是对整个建制派左翼所处深刻危机的精准展现。

失望的老左派

雷诺特的问候能够代表任何一个幻想破灭且悲观的老派左翼的观点,他们想说服年轻人放弃革命热情和活力。他们用经典的“我们以前试过”的论点试图阻止新一代人从事革命工作。

但老左派从近年来新左派的经验中吸取了错误的教训,这是他们深感悲观和绝望的原因之一。他们不理解目前年轻人中正在发生的激进化,也无法深入他们中间开展工作。总体上来说,这导致了左翼的危机,特别是红绿联盟的危机。

在致信的最后,雷诺特透露了这篇文章的目的:“这也是对那些终有一天可能厌倦卖报纸和学习小组的同志们的呼吁……对于红绿联盟和社会主义人民党(Socialistisk Folkeparti,简称SF,英文为绿色左派Green Left)来说,拥有一批受过理论和历史教育的成员将是一种恩赐。工会运动将受益于在工会纠察队中拥有具体经验的同志。”

换句话说:革命共产党是没有希望的,在你精疲力竭之前退出,加入我们。

亲爱的雷诺特,我并不看好你的挖墙脚行为。正如你所写,在红绿联盟和社会主义人民党很少见到前革命共产党活动家。我敢大胆地说,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精疲力竭了,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政治党派能够指引前进的道路。

我们将继续建设革命共产党,因为我们相信,只有建设一个马克思主义革命骨干党,才能实现从根本上改变这个社会的历史使命。

雷诺特来信的内容本身并不新鲜。但雷诺特自己的亲身经历使他对年轻共产主义者的“警告”并不全是空穴来风。当然,年轻的后辈们不会知道他所讲述的故事中的细节。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先花点时间解释一下雷诺特提到的经历。

人们为什么会精疲力竭?

金融危机爆发后的几年里,雷诺特·博施加入了社会主义立场(Socialist Standpoint ,革命共产党的前身组织),当时该组织有大约50-60名成员。2007年我们被社会主义青年阵线 (Socialistisk UngdomsFront,简称SUF) 开除后,我们组织花了一些时间讨论未来的发展路线和战术策略。在讨论中,出现了两个派别:一个想加入红绿联盟,另一个则想建立一个独立组织。

第一派主张我们应该加入红绿联盟,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们的任务是在现有的左翼政党派中发展自己的派系。第二派则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独立的革命骨干组织。

我们认为加入红绿联盟不可能对组织发展有帮助。原因有几个:首先,领导红绿联盟的人就是刚刚把我们踢出社会主义青年阵线 的人。我们不认为红绿联盟能容忍我们作为一个派系的加入并建立一个拥有自己的报纸等的干部组织。

更重要的一点,经过慎重分析,我们认为红绿是已经无法吸引最激进的年轻人。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最有政治意识的年轻人,招募他们建立一个革命骨干组织,而在红绿联盟内部我们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场艰苦的论战最终导致了组织在2014年分裂,一部分同志加入了红绿联盟(Venstresocialisterne,左翼社会主义者),另一部分同志成立了革命社会主义者(革命共产党的前身)。当时我们有25名同志。两个派系分别有12名同志加入,最后一名同志选择了退出。

正如你所看到的,从2008年到2014年的分裂,这期间我们已经失去了许多同志。他们为什么会退出?就是因为我们缺乏明确的路线和策略。这源于一种新情况:既包括我们被社会主义青年阵线驱逐的现实,也源于2008年危机带来的客观形势变化。

客观形势的变化需要讨论新的策略。2014年分裂后情况变得明朗,我们现在可以建立革命社会主义者,明确目标是建立一个马克思主义骨干组织,公开接触年轻的革命者,吸引他们加入组织并提升他们的政治水准。

从2014年的12名成员,革命社会主义者逐渐发展壮大,到2023年夏天我们成功突破100名成员大关,而随着今年10月革命共产党的成立,组织成员已经发展到270名。

正如你所看到的,雷诺特关于人们为什么会精疲力竭的观点站不住脚。在雷诺特成为成员到2014年分裂的那段时间里,组织成员的流失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同志们必须去卖报纸或整天阅读马克思主义理论,而是因为我们的路线和策略还摇摆不定,充满了不确定性。对退出的同志来说,这种不确定性使得卖报纸和阅读理论失去了意义。

不过,这是否意味着只要有明确的路线和策略,就不会有人半途而废?并不是。成为一名革命者并非易事。成为一名革命者需要积极参与,尽管活跃程度自然会根据你的生活状况而波动。对一些人来说,生活的压力会阻碍他们。心理健康问题和社会舆论以及各方面的压力也都会成为个人成长为革命者道路上的荆棘。

我们无法保证参与革命活动的一些同志不会精疲力竭。我们能做的是把革命者培养成合格的干部,也就是那些对革命左派的经验了如指掌、能够将其运用到自己所处的具体情况中的马克思主义者。为了能更好地完成这个使命,我们创办了报纸播客网站以及属于无产阶级自己的出版社

平静的表面下即将沸腾

雷诺特写道,革命共产党“喜欢说平静的表面下即将沸腾”,我们预言“即将发生的大转变”。他敦促我们自我批评地研究“为什么当前的发展并不是‘工人阶级政治意识更剧烈、更大规模转变的预兆’”。

这正是我们与雷诺特和整个老左派之间最核心的区别。是的,我们确实认为愤怒在暗地里沸腾。如果你真的和工人和年轻人交谈,你就会知道这一点。人们对现行制度的沮丧和不满与日俱增。

你甚至不需要与大多数人深入交谈,他们就会表达出这些沮丧之情,无论他们是学生、护士、商人、高中教师、送餐司机还是其他什么人。

整个阶层—尤其是年轻人—已经开始得出革命性的结论:资本主义无法解决世界面临的诸多问题,无论是气候灾难、战争还是心理健康危机。这些年轻人曾参加过气候斗争、反对巴勒斯坦流血事件等示威游行,但他们意识到,这些斗争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反对整个体系。

这种意识的转变反映在2023年由加拿大中右翼智库弗雷泽研究所(The Fraser Institute)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中。他们发现,29%的18—34岁英国年轻人同意共产主义是理想的经济制度。同一项调查还记录了其他国家的类似趋势,包括美国,其中20%的年轻人认为共产主义是理想的制度。

丹麦没有进行过类似的民意调查,但“你是共产主义者吗?”这一活动的成功表明了这里年轻人的热情。

当然,我们也并不是像雷诺特所写的那样,说明天革命就会爆发。那是对我们观点的扭曲。但我们要说的是,目前的社会的总体趋势是矛盾进一步激化,阶级斗争在未来必然更加剧烈,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革命。

资本主义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尽头,因此无法为绝大多数人创造一个体面的未来。社会福利正在崩溃,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人们对未来的恐惧普遍存在。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我们才能预见到广大工人阶级的意识转变和大规模群众运动的兴起。

雷诺特写道,我们不能“把我们的整个战略押注于这样一个事实:日益衰弱的左翼将因突然的政治转变而得到拯救。”

对革命共产党来说,我们不会指望突然的政治转变会拯救我们。左翼力量薄弱的原因是基于错误的分析导致了错误的路线、错误的观点,从而导致了无法吸引年轻人和工人的错误策略。

我们成功的原因恰恰在于我们的分析是正确的,我们没有坐等时代变迁。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建立一个政党,这样当形势发生变化时,我们的组织便已足够强大,能够承担历史的使命。

一个强大的左翼

雷诺特写道:“革命共产党的许多新干部在重建左翼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但这必须建立在这样一个前提上:左翼——这就是我们各组织一起。只有跨越政治分歧共同努力,我们才能从几百人或几千人发展成为我们梦想中的群众运动。”

我们非常乐意与其他左翼合作。但群众运动并非如雷诺特所声称的那样由左翼发起,相反它是由资本主义本身的矛盾引发的。重要的是当群众运动爆发时,哪支左翼力量准备好了。

一个强大的左翼需要明确的纲领作为明确路线和策略的基础。不明确的想法恰恰将我们引向了红绿联盟今天的境地:他们屈服于资产阶级的舆论,拥抱资本主义,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后果。

当前,丹麦左翼政党存在巨大的真空。丹麦议会中没有一个政党明确反对当前的社会制度。没有一个政党反对战争和帝国主义。没有一个政党反对北约和欧盟。没有一个政党提出国际主义和革命纲领。但这才是建立强大左翼所必须的。

随着革命共产党的成立,我们开始为这个党打下地基。革命共产党不会明天就成为一个群众党,这取决于阶级斗争的发展。但我们现在正在根据已经发生的激进化来建立基础。

雷诺特写道,左派“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形势很艰难,而且还没有人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说明如何摆脱当前阶级斗争的僵局”。此外,“左派必须为自己的进步创造条件”。

过去20年,世界各地都爆发了大规模群众运动。在丹麦,2000年代的特点是大规模罢工运动和群众示威。过去几年,欧洲许多地方的群众运动确实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停滞。但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因为工人阶级无法连续不断地进行斗争。但这也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整个左翼的投降:科尔宾、我们可以党(Podemos)、激进左翼联盟(Syriza)、绿色左派和红绿联盟。阶级斗争陷入僵局和左派危机的责任首先在于左翼组织本身。

在年轻人逐渐激进化的同时,红绿联盟也越来越深陷既定的政治舞台,他们的僵化与这种激进显得格格不入。红绿联盟的年轻革命者在哪里?如果有人在一大批年轻人中制造了精疲力竭和幻灭的流行病,那么散播病毒的源头就是红绿联盟的领导层本身。

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组织起先锋队的政党,特别是在年轻人中。无论是在气候、战争还是捍卫社会福利问题上,我们都需要一个能够真正反对现有社会制度的政党。这就是我们选择成立革命共产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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