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民粹主义代表了什么？

随着两位候选人在选举日前的竞选中不相上下，你可以感受到统治阶级的焦虑，他们大多反对特立独行的特朗普。但为什么他的反建制信息能打动美国社会的一部分人呢？（本文原文发布于10月24日，译者：小黑）

[本文同时发布于革命共产国际（RCI）官方中文电报频道：https://t.me/imt1917zh]

美国的投票日定在11月5日。同一天晚上，在英国，家家户户都将点燃篝火庆祝盖伊·福克斯之夜，以纪念天主教徒福克斯在1605年炸毁威斯敏斯特宫的企图失败，当时国王和议会都在宫内。

对于唐纳德·特朗普的许多支持者来说，他被认为是在追随福克斯的脚步——希望炸毁华盛顿令人痛恨的政治精英阶层，这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将其称为“沼泽”。

特朗普能否获胜，目前仍是未知数。他与民主党候选人卡马拉·哈里斯并驾齐驱。

然而，随着选举日的临近，你可以从资产阶级自由派媒体的版面上感受到焦虑。

《金融时报》10月24日的一篇文章感叹，哈里斯在经济方面的宣传“在最后冲刺阶段已失去动力”。英国《新政治家》坦率地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卡马拉·哈里斯搞砸了吗？”

建制派大多反对特朗普。因此，他正在寻找其他地方来巩固自己的基础。与以往的竞选活动一样，他正试图争取资本主义危机的受害者——尤其是生活在美国“锈带”的工人。

因此，尽管特朗普的政治立场反动且身为亿万富翁，但他仍将自己塑造成激进的“反建制派”候选人。相比之下，哈里斯和民主党则被认为是华尔街的囊中之物。

哈里斯在向工会点头致意的同时，还自豪地称自己是一个相信“自由和公平市场”的“资本家”。

实际上，特朗普和哈里斯都不代表美国工人阶级的利益。远非如此！

最新的变化是，拥有130万会员的卡车司机工会决定不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因为在对工会会员的民意调查中发现，约58%的人希望支持特朗普。

传统上，卡车司机工会一直支持民主党。2020年，工会支持拜登和哈里斯。现在，迫于压力，工会28年来首次没有支持任何一位总统候选人。这意味着形势发生了重大转变。

在其他地方，《新闻周刊》援引一项民意调查预测，特朗普将获得四十年来所有共和党人中最多的工人阶级支持。

失去控制

很明显，美国统治阶级的主导阶层更希望卡马拉·（爱资本主义）·哈里斯而不是更具破坏性的唐纳德·特朗普担任总统。

特朗普被认为是一个独行侠，追求自己危险的议程。如果获胜，他将极大地加剧已经困扰美国社会和世界关系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而这正是他们所希望避免的。相比之下，哈里斯则被视为“安全之手”。

但是，统治阶级无法控制局势。美国政治正处于动荡之中。

2016年，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向共和党的建制派以及整个美国的建制派发起了挑战。在过去十年中，他成功击败了守旧派。共和党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党。它现在是唐纳德·特朗普的政党。

因此，美国统治阶级失去了对其两大传统政党之一共和党的控制。

英国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在科尔宾的领导下，统治阶级暂时失去了对工党的控制，目前仍在努力保持对保守党的影响力。

被遗忘者

民粹主义者特朗普公开蔑视华盛顿。这一观点引起了数百万美国人的共鸣，他们对建制派及其代表感到失望。他们构成了特朗普的支持基础。

虽然他的政治毫无疑问是反动的，但他很聪明，直接向失望的美国工人进行宣传。

这一点非常有效。许多工人对现状深感失望，对上层人物耿耿于怀。工人阶级社区被抛在后面。传统工作岗位流失，工厂倒闭，实际工资急剧下降。许多人靠领薪水度日，入不敷出。

对于这些工人及其家庭来说，美国梦已经变味。幻灭已经转化为无尽的愤怒。

特朗普成功地利用了这种情绪。与此同时，民主党则被简单地视为现状的维护者。这使得美国政治天翻地覆。

大企业和蓝领工人对立

特朗普的竞选集会有时被比作宗教集会，他在集会上向群众承诺“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他的“美国优先”政策，包括经济民族主义，与仇外心理和种族主义混为一谈。

特朗普的选举集会有时被比作宗教集会。//图片来源：Gage Skidmore，Flickr

他的竞选伙伴万斯（J.D. Vance）尽管曾是一名风险投资家，却加倍奉行这种反建制的言论。特朗普特意挑选了他，以争取主要战场州的蓝领选民。

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演讲中，万斯抨击大企业和“华尔街大亨”。他将民主党描绘成企业精英的一部分，忠实地为全球资本服务。同时，他将共和党描述为美国“被遗忘”社区和蓝领工人的政党。

他说："我们不再迎合华尔街。我们将致力于劳动人民"。

万斯使用了激进的语言，更像是来自佛蒙特州的左翼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

“我不认为我们能与目前实际控制国家的人达成某种妥协，除非我们以某种方式推翻他们，否则我们将继续失败。”

“我们不再引进外国劳工了。我们要为美国公民而战，为他们的好工作和好工资而战。”

他在为唐纳德·特朗普背书时说："我们需要一个不为大企业所左右，而是对工人、工会和非工会人士负责的领导人；一个不会向跨国公司出卖的领导人。”

这种反企业、孤立主义的信条竟来自传统上对企业友好的共和党之领导人，令华尔街感到震惊。“我们不需要共和党的伯尼·桑德斯，"一位投资者在描述特朗普的竞选伙伴时对《金融时报》说。

关税与就业

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Janet Yellen）今年估计，自中国于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美国制造业的工作岗位已经消失了200万个。

作为回应，特朗普一直站在要求对美国的竞争对手——尤其是中国——征收关税的前沿。他指出，外国进口商品应征收20%的关税，来自中国的商品关税应提高到60%。

“这一次，”英国《金融时报》评论道，“特朗普制定了一个更加民粹主义的经济政策议程，旨在将自己表现为普通劳动人民和国内制造业利益的捍卫者。”

“当他们进来偷走我们的工作，偷走我们的财富，偷走我们的国家时，”特朗普四月对《时代周刊》说。“我认为这对全国敲响了警钟。”

万斯断言：“不，当这些家伙试图压低美国人的工资并偷走美国的工厂时，我们不会允许他们进入我们的市场。”

由于缺乏群众性的社会主义替代方案，特朗普的言论引起了许多工人的共鸣。

住在底特律附近马库姆县的福特公司工人纳尔逊·韦斯特里克（Nelson Westrick）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对来自中国的一切产品征收关税。”他还补充道：“还有来自墨西哥的一切产品。”

孤立主义和警觉

在外交政策方面，特朗普也与民主党拉开了距离。他更倾向于孤立主义：反对美国向乌克兰提供更多援助；批评北约；除非绝对必要，否则反对将美国军队卷入外国冲突。

对于美国统治阶级来说，这种言论带来了严重的危险。特朗普对建制派、华尔街和大企业的所有攻击只会让他的基层选民更加狂热。

尽管他很富有，但在许多人眼中，他是“反建制派”候选人；是代表他们——小人物、街头普通人——的人。

这在资本家及其辩护者看来是危险的。

特朗普在工人阶级中的影响力已经引起了民主党的警觉。

工人阶级选民曾被视为民主党支持的基石。但他们的支持总是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因此，这些选民现在显然比以前更愿意接受特朗普。

2020年，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出口民调显示，工人们对拜登的支持率比特朗普高出16个百分点。现在这一数字已降至9个百分点。

特朗普是“法西斯主义者”吗？

拜登对特朗普的主要攻击是，他是民主的威胁和破坏者。但如今这样的论调已经不那么管用了。

有很多人感到失望和愤怒，他们希望看到特朗普入主白宫，正是为了扰乱和威胁这个体系。

仅仅攻击特朗普是“法西斯主义者”并不会削弱他的支持率。事实上，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特朗普不是法西斯主义者，他的目标不是摧毁美国工会运动或建立无情的独裁统治。

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确实拥有一批顽固反动派的核心支持者，包括一些小型法西斯组织。他还得到了一部分反动小企业主的支持。

主要而言，他是一个反动煽动家，坚持右翼、孤立主义和“美国优先”的纲领。但在此基础上，他有意编织了对华尔街和华盛顿建制派的强烈攻击。

正是这一点引起了特朗普工人阶级基础的共鸣，他们与同样支持特朗普的法西斯小帮派和小阶层截然不同。

对他们来说，特朗普被视为一个勇敢的人——一个愿意站出来对抗守旧派、特权精英和撒谎媒体的人。他似乎无所畏惧，蔑视一切传统和惯例。他不惧怕攻击资产阶级民主所珍视的制度。

他这样做表达了许多人的愤怒。在他的支持者眼中，他可以说是“有种”。

攻击和指控

许多人认为，对特朗普的攻击是当权者试图打倒他。他们并没有错。统治阶级对他无所不用其极，但却未能摧毁他。

似乎没有什么能坚持下去。当他还是总统时，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诋毁他。你说得出的，他们都试过了——包括两次试图弹劾。

特朗普在2020年大选中下台后，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再次参选。他们试图在不同的州将他排除在选票之外。他因34项刑事罪被定罪，还有50多项待审。在商业欺诈和强奸指控引起的诽谤诉讼等民事案件中，他被勒令支付数亿美元。

但对他提出的每一项刑事指控都只会增加他的支持率。每一项指控都会反弹到他身上。

事实上，所有这些攻击都适得其反。在他的支持者看来，这些都是“深层国家”——人民的敌人——对特朗普的迫害。

同样，最近的暗杀企图只会让人们更加相信，他是一个被无情的当权者盯上的人。

美国的局势从未如此两极分化。要想进行真正的比较，必须追溯到19世纪60年代的南北战争。事实上，45%的共和党选民支持2021年一月冲入国会大厦的行动就反映了这一点。

什么是“民粹主义”？

尽管如此，特朗普仍拒绝屈服。即使在2020年11月的大选中输给拜登，他仍然获得了7300多万张选票，比2016年大选多出1100万张。

这数百万人当然并非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都是反动分子。他们是屡次被旧政客背叛的选民；他们希望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一些激进的东西。这正是特朗普试图提供给他们的。

特朗普被称为“民粹主义者”。“民粹主义”是一个相当模糊的术语，只意味着蛊惑人心：当一个领导人为了上台而迎合大众、迎合大众的本能时就可以被称为民粹主义。

这显然是一个弹性很大的概念。民粹主义者有不同的类型，来自不同的政治光谱；既有右翼的，也有左翼的。

在拉丁美洲就可以看到这种情况，委内瑞拉的乌戈·查韦斯（Hugo Chavez）属于激进左派，阿根廷的哈维尔·米莱（Javier Milei）属于自由主义右派。

当然，特朗普是右翼反动派的代表——他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地利用一部分群众的不满情绪。

自由派评论员无法理解，这样一个狂热的反动分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厌女者和种族主义者，为何能吸引如此多的支持。

事实上，正是自由派和自由主义的失败为特朗普的崛起做了准备。自由派依附于资本主义和华尔街精英。他们主持着生活水平的下降，而富人却变得更加富有。

在此过程中，他们疏远了数百万人，使一部分工人阶级接受了特朗普的论点和反华尔街言论。

伯尼·桑德斯

值得一问的是：左派有什么值得特朗普学习的吗？

这个问题可能会让许多视特朗普为恶魔的人感到不安。但是，我们没有必要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特朗普身上的特质吸引着那些感到权利被剥夺的人。他以硬汉形象示人，对别人的攻击不屑一顾。他在2020年顽固地拒绝认输，并坚持认为选举是“偷来的”。他完全蔑视政治“惯例”。

因此，在他的支持者眼中，他是受资本主义压迫者的勇敢标兵，是制度的破坏者。他毫无顾忌地向工人阶级发出呼吁，是工人阶级的坚定斗士。

民主党和自由派对此毫无办法。

“民主社会主义者”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以民主党选票竞选总统，但屈服于民主党的建制派。//图片来源：Gage Skidmore，Flickr

唯一能挑战特朗普并赢得其工人阶级支持者的人就是伯尼·桑德斯。

桑德斯在竞选中强烈反对“亿万富翁阶级”。事实上，他承诺要发动一场“反对亿万富豪阶级的政治革命”。他拒绝接受他们的钱。与华尔街的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相比，他也被视为反建制的候选人。

桑德斯的激进主义吸引了特朗普的支持者。在特朗普的一次集会上，一个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希拉里的演讲片段。这引起了人群的谩骂。

但当播放桑德斯的片段时，特朗普支持者的反应却完全不同。现场一片寂静，这是观众对这位反建制人士的尊重。

这表明桑德斯“政治革命”的承诺是如何与特朗普的支持者联系在一起的，他们正在寻求根本性的变革。相比之下，希拉里对这些阶层完全没有吸引力。事实上，她以自己的冷漠和傲慢积极排斥这些人。

桑德斯和特朗普都被政治建制派视为“局外人”。但这恰恰是他们吸引数百万对体制不满者的地方。

与特朗普一样，桑德斯奉行反建制的“民粹主义”。他的受众数以百万计，他们寻求根本性的变革，并被“社会主义”所吸引。这其中包括43%将自己归类为“无党派人士”的人。

他释放了巨大的阶级力量，尤其是在从未投票的年轻人中间。

尽管他的能力有限，但他有意识地表达了工人阶级改变社会的无意识愿望。

遗憾的是，桑德斯最终并没有与民主党决裂，发起一个新的反资本主义政党，而是支持了希拉里，然后又支持了拜登，背叛了他所领导的运动。他所唤起的潜力被他的屈服所浪费。

因此，在许多人眼中，桑德斯成了一个建制派；民主党机器的一部分。这正中特朗普下怀。他是竞选中唯一的反建制派候选人，这很适合他。

左翼的教训

如今，桑德斯、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特兹（“AOC”）和其他“左翼”民主党人都支持卡马拉·哈里斯。

这就是“小恶主义”（‘lesser-evil’-ism）政治的破产之处。对他们来说，一切都被简化为支持“民主”对抗“法西斯主义”的威胁。

实际上，他们只是屈服于民主党的机器。归根结底，这反映了他们改良主义政治的弱点。

英国的情况也是如此。科尔宾领导层认为，他们可以与工党右翼——党内资本主义代理人——共存。在科尔宾有机会的时候，布莱尔党人本应被赶走。但左翼领导人害怕分裂。

右翼破坏分子被允许留下来，从内部破坏党。软弱招来了进攻。

对比一下鲍里斯·约翰逊。作为首相，他在英国脱欧问题上遭到了自己党内议员的反对。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中21人停职。

相比之下，科尔宾领导层尽管得到了群众的支持，却向右翼投降，并可耻地为并不存在的“反犹太主义”道歉。这为他们最终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当然，一旦右翼重新控制局面，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赶走左翼，让科尔宾停职。之所以如此冷酷无情，是因为在他们身后站着统治阶级、媒体和资产阶级社会资源。

如果说我们可以从特朗普身上学到什么，那就是这一点。尽管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动分子，但面对对手，他立场坚定，拒绝妥协或屈服。无论面对什么，他都拒绝屈服。这种固执为他赢得了数百万人的尊敬。

左翼如果能采取这样的决心，将会受益匪浅。他们需要以毒攻毒。简而言之，左派需要有骨气。

这需要有革命的观点和纲领，而改良主义领导人恰恰缺乏这一点。他们不明白，正在寻找领路人的群众想要的是一场真正的革命——不是在口头上，而是在行动上。

美国革命将至

统治阶级抓住并绞死了盖伊·福克斯。相比之下，在美国，捣乱分子特朗普很可能会第二次当选总统。

但无论是特朗普还是哈里斯，都无法解决工人阶级的问题。相反，美国和世界资本主义的危机——因特朗普的经济民族主义而加剧——将意味着紧缩和攻击的加剧。

鉴于民主党的破产，特朗普主义的失败将促使他的工人阶级支持者寻找新的革命出路。

反过来，这些力量又将帮助组建即将到来的美国革命的队伍：一场反对亿万富翁阶级及其制度的革命。

“捍卫马克思主义”网站（marxist.com）是革命共产国际（RCI）的全球网站。我们是一个为世界各地社会主义革命奋斗的革命马克思主义组织。如果您认同我们的理念并有兴趣加入我们，可以填写“联络我们”的表格，致信webmaster@marxist.com，或私讯“火花–台湾革命社会主义”脸页，谢谢！